我们好像时不时会听到一场搏击被大肆宣传为“世纪之战”。当然其中有些真的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传奇,但更多时候,他们只是不了了之。不过半世纪之前,一场没几个人目击的闭门格斗真的随著时间变成了传奇。
1964年时,原名李振藩的李小龙当时还没有成为功夫巨星。他在旧金山开武馆,想扬名立万。那一年12月,他和年龄相仿的武师黄泽民进行了一场没有规则的格斗。只有几个人见证了这场发生在李小龙武馆,充满争议和传奇色彩的比武。
充满争议,因为事后不同叙述的版本天差地别。不要说谁打赢了的说法不一致,就连当时现场有几个人、比武持续了多久、谁对谁提出的挑战,甚至比武的动机都有许多不同的说法。
充满传奇,因为李小龙在战后开始对他的武术风格和训练方式进行修改,最后创立了截拳道。他可说是现在流行的混合武术(MMA)搏击的鼻祖。后来,我们知道他成为国际巨星,将中国功夫介绍给全世界。但他那天在武馆里经历了什么,而使他决定做出武术上的改变?李小龙32岁就英年早逝,而黄泽民多年来拒绝谈论那场比武。随著时间的流逝,证人的作古,这场比武的神秘性与传奇性与时俱增。
乔治‧诺菲执导的《龙的诞生》是一部以这场比武为主题的电影。影片主角之一,扮演李小龙的伍允龙,最近来纽约宣传影片时与《看中国》记者谈了他的拍片经验。
跟李小龙一样,吴允龙年少时住过香港和美国,并从小学习咏春、蔡李佛和洪拳。
记者:这部电影里的故事非常有趣。我在准备这次采访时看了你的简介,发现您跟李小龙的成长过程有许多相似之处。您能否谈谈您如何为这个角色做准备?
伍:当然可以。我刚得到这个角色时,我的第一个反应是,“耶!我得到这个角色了!(很激动)”但五秒钟后,变成“天哪,我得到这个角色了。(沮丧)”
因为演李小龙的压力很大。我以前也演过其他历史上的人物,像在《恶战》里演马永贞。虽然他在历史上确有其人,但有关他的史料不多,所以我有很多的空间来塑造这个人物。但李小龙不一样。因为你只要在搜索引擎中打他的名字,啪,一大堆图片和资料就出来了。他有很多粉丝,这些人心目中都有一个李小龙的形象。
但我很幸运,因为我似乎从小就不知不觉地准备演这个角色了。例如,我们都跟黄淳良学咏春拳。黄是我的师父,也是李小龙的师兄,所以李是我的师叔。其实当年叶问不方便直接教李小龙,所以他叫我的师父教他。所以,我的师父黄淳良是他的授业师兄。跟我师父学拳时,我听了很多关于李小龙的故事。他日常生活中的为人。这个非常珍贵,因为这些都是没有纪录下来的。
然后我15年前搬去香港拍功夫电影时,也遇到了很多当时跟他共事的人,他们一起工作,跟他很亲近,像元华(李小龙的替身)。他们也告诉我很多李小龙的故事。这里面有一个共同点,就是李小龙很调皮,但他始终有一颗很善良的心。
比如说,当时的替身演员地位很低,时常受到不公平的对待。他会利用他的地位,以确保他们受到好的待遇。但在同时,他很喜欢恶搞人。他非常有自信,也许到有点傲慢的地步。但是你要明白他得这样,因为他的概念是革命性的。
那时候,不管咏春拳也好、蔡李佛也好、洪拳或空手道,谁都认为自己的门派最好,其他门派都不行。他们把自己的门派当宗教一样,那你一批评人的宗教,那就要打架了。那时人们把中国功夫当成宗教,但李小龙知道那不是,那只是一种技能。有这种革命性的看法,那你几乎必须自信到有点自大才行。不过他并没有到恶劣的地步。
所以我综合了他的这些性格特征。但我不是要模仿他,像动不动揉我的鼻子什么的。如果我这样模仿,那就成为搞笑了。我不想恶搞他,我想体现这个人物。所以我结合了各方面的研究,每个人都同意他有的哪些特点,用它们来试图揣摩,他在不同的情节中会如何反应,无论这些电影情节是修饰的还是夸张的。
因为很多香港电影,如《叶问》或《黄飞鸿》,他们也是一样。他们拿真正的历史人物,把它们放在不同的情况下。他们可能为了戏剧性渲染,但是这些角色的反应是真人在那种情况下会有的反应。所以《龙的诞生》也是这种电影。
记者:所以你以一种你觉得是真实的方式阐释了李小龙。
伍:对,演这个人而不是一个面具。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部分。谢天谢地,在旧金山和洛杉矶的试映中,人们好像对我演的李小龙非常满意。我不想模仿这个人,而要尊重他,而是体现你所认识的这个人。我尽力去做,希望有表达出来。人们好像还喜欢我的表演,我很高兴,因为这是最大的压力。
记者:你小时候学功夫,咏春拳。你的技能在镜头上看得出来,你的拳速。如果没有学习咏春拳,你觉得你能…
伍:我不认为。这个角色动作的部分,那是我最不需要担心的。因为有幸的是,我有15年拍动作片的经验,当过武术指导、特技指导。我可以把这些技能呈现给美国观众。我儿时学蔡李佛和咏春,这都是李小龙学的。所以我不需要放心思在这里,而专注于如何表达这个角色,体现他这个人。所以我的功夫训练肯定有助于我扮演这个角色。
其实我认为这是我被选为这个角色的另一个原因,因为当初他们没邀我去试镜。他们找了很多人,其中一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,安志杰。他跟我一起在《恶战》中演出。他告诉制作人,“我长得不像李小龙,但我有一个看起来像李小龙的朋友,他也打同门派的功夫,你们要不要看看他。”
然后我们几个朋友花了六个小时帮我拍摄试镜片,送出去后我们就没在意了。因为香港人要进美国电影,没的事。何况是李小龙,对吧?所以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,带子送出去后就去吃饭了。
但是很快我得到了回应。我和导演乔治‧诺菲Skype了几次,可能他觉得我有些符合这个角色的特质吧。谈判几个月后,我得到了这个角色。
记者:在看这部电影之前,我不知道这场比武,但现在对它特感兴趣。所以后来我上网搜索了各种说法,有中文的、英文的。没想到故事版本差别这么大…
伍:是的。我父亲有一个教功夫的朋友。他是当天在场人之一。我不想透露他说的,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。但他告诉我的故事,大致上跟其他人说的一致。但每个人的故事似乎都有所不同,为何比武,结果如何,比武中发生的事情等等。这也是为什么它成了传奇,对吧?这么大的一件事,却没有明确的答案。
因为李小龙后来改变了他对体能训练和武术的思考,把自己的想法演变成了他所谓的截拳道,永远改变了武术界。这是它传奇性的由来。而且李小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人物。它发生那么久了,又那么有争议性,研究武术或流行文化的人会永远谈论这场比武。
记者:那你能告诉我们…
伍:我认为的吗?我演李小龙,所以我当然偏心。不过我也知道我学的手法,咏春拳,也知道李小龙当时的心态。他是非常进攻型的。你从很多采访中都知道,李小龙是采攻势,而黄泽民,不管什么原因,在那场比武中并没有那么激进。那我看过很多搏斗,我自己也经历类似的情况。所以我知道,有时候这还跟技术没有太大关系,但进攻者,最具侵略性的人往往会克服另一个人。所以在我看来,这就是当时发生的事情。
但我不在现场,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卷入这个争议,但是如果你问我,我觉得李小龙赢了。不过我不想得罪任何人。
记者:但他肯定认识到咏春拳的局限性
伍:当然。以及他自己,他的训练方式。
记者:但是我认为这场比武的起因有些争议。有人认为是李小龙当时太招摇(loud mouth – 大声公)了,而不是他教授功夫给白人。
伍:我认为这两个因素都有。就像我刚才说,李小龙那个时候,他对自己的自信几乎不得不有点傲慢,因为他说的话是非常革命性的。
那时候你说人家的宗教是错的 – 虽然它不是一个宗教,而是一个技能 – 那人们就这样想的啊,所以你几乎必须是一个大声公。
记者:我们探讨一下功夫的哲学。在传统哲学里,它相当于一种修练的方式,你练武的目的不一定是要打斗。这是你长大时的理解吗?
伍:不,因为它是一个有具体目标的技能,就像做饭或砍柴。当我在做饭时,不管我在五星级酒店工作,或者在街角煎汉堡,这没差别。我做饭的目的是为人准备食物,这是重点。那练功夫,无论我在擂台上还是在街上搏斗,我的目的是在尽量不造成伤害的情况下,解除我对手的攻击力,对吧?这是我的目标,武术就应该是这样的,这是武术创造的初衷。
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,你敬畏武术像敬畏一把刀一样。如果你不把它看成一把刀,你可能会伤人,或伤到你自己。你必须知道这是一种武器。那一个武器到了坏人的手里…就像一把枪,当你把枪给了好人,他会伸张正义。你把它给了坏人,他会做恶。
这是一个技能,它不是一个宗教。它不会思考,它只是一个技能。我完全同意李小龙这个观念。
他40年前说的事情,今天在MMA这样的体育运动中证实了。一个MMA打手不需要捍卫一个门派。他的目标是打赢比赛才赚得到钱。维护一个门派他可赚不到钱,对吧?所以他会从不同的武术策略中摄取精华,留下对他有用的东西,摒弃那些可能对别人有用,但不适合他的东西,然后下功夫训练这些能让他打赢的技能。这就是李小龙主张的精髓。因为时至今日,你不必再捍卫自己的门派了。你打赢了就有报酬。
我不是说武术没有修练。当你专注任何活动,要达到远大的成就时,都有修练因素存在。你得有一种修练的心态,但你必须明白这个活动的内涵。例如说,如果你想成为一个非常棒的篮球员,我会有纪律,我会锻炼身体,从中你会得到一些附带的好处。但是,如果我只是想要这些好处,那我去举重或跑步算了。如果我想修灵,那我会去教会。如果我要纪律,我会加入军队。所以你必须充分了解你这个技能的性质和目的。这是我的信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