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5月25日,著名外交家顧維鈞遺孀嚴幼韻女士在家中去世,享年112歲。
嚴幼韻一生跨越一個多世紀。歷經人世間的榮辱浮沉,沉澱得樂觀美麗。
與女婿跳舞的嚴幼韻,依舊容光煥發
111歲大壽時,生日宴彙集世界名流,連已經102歲的建築大師貝律銘先生也親臨現場為她祝壽。
111歲壽宴大合影,世界名人眾多
嚴幼韻出生上流,嚴氏家族富甲一方,十里洋場到處都是嚴家地產,可以說她從小就含著金鑰匙出生,自小過著無憂無慮的富足生活。
1927年,復旦開始招收女學生,這時22歲的嚴幼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,冰雪聰明,她靠著自己優異的成績轉校到了復旦,成為第一批複旦女學生。
她本就美人胚子,加上每日的時髦打扮,她很快就成為復旦女神。她還是第一個將小轎車開進校園的名媛。每天都會開著車牌號為「84」號的轎車出入學校,很多男同學為了一睹美人芳容,總會在路口痴等。
嚴幼韻可不是富家花瓶,她簡直集才華與美貌為一生。大學僅僅兩年她就修滿了大學四年的學分,一個活脫脫的學霸。在放浪形骸的富家子弟中,她真是一股潔身自好的清流。
如此勤奮好學又聰慧的校花當然不乏眾多愛慕者,但她卻堅持,自己作為新時代的女性,應該摒棄落後的婚姻觀,她渴望戀愛自由,“未來的夫婿必須是我心儀之人,沒錢也沒關係,我們可以一起賺!“
嚴家三姐妹,嚴幼韻(中)
好在幸運的是,她真的最終嫁給了愛情。復旦大學的一次晚會上,她與青年才俊、同是富家子弟的楊光泩一見鍾情。楊光泩不僅與嚴幼韻門當戶對,還是清華留美的高材生,他的才氣和卓越的外交才能讓嚴幼韻動心不已。
1929年,在楊光泩的猛烈追求下,22歲的嚴幼韻嫁給了他。兩個人的時髦婚禮簡直轟動整個上海,成為當時男女嚮往的風尚,才子佳人的姻緣一度被傳為佳話。
嚴幼韻楊光泩婚礼
婚後的生活是美滿幸福的,兩人相敬如賓。嚴幼韻為楊光泩育有三個子女,而楊光泩也在婚姻的滋養下步步升職,後來因能力出眾出任中國駐馬尼拉領事館的大使。
嚴幼韻一家在馬尼拉本以為可以共同攜手到白頭,可亂世之中哪裡有圓滿可言?1949年,日軍進駐馬尼拉,抓走了以楊光泩為首的七位領事館官員。日本人用武力威脅楊光泩,讓他為日本人效勞,卻遭到拒絕。不久之後,楊光泩和同事們均被殺害。
這時候的嚴幼韻,最小的女兒才剛出生,最大不過10歲,丈夫的早逝,無疑是嚴幼韻一生中最痛的傷「我似乎屏蔽了關於那個可怕日子的細節回憶」她曾回憶。
從小錦衣玉食的她怎能想到,曾在豪華宅院裡的貴婦人要學會種菜,養雞鴨,餵豬,做肥皂,做醬油,做衣服和鞋子?沒有了汽車,坐馬車,沒有了馬車就徒步。沒有了電燈,就點蠟燭,沒有自來水,就只能挑水。一瞬間,幼韻變得很多才多藝,變得無所不能。此時,我們不禁想起嚴幼韻年少時的一句話:「只要嫁給心儀之人,我願意出去工作養家。」
丈夫「消失」了,外交官的太太們自然地聚攏到嚴幼韻那裡,一切都變得艱難起來。原有的房子被查封,物資被全部沒收。搬到老房子之後,人口越來越多,矛盾此起彼伏,爭吵喋喋不休。其間還伴有「禮貌」的日本士兵不定期的「光臨」「慰問」。嚴幼韻瞬間從一個享受生活的貴婦人變成了維繫這個「大雜院」的總管家。她帶領著女眷們將草坪開墾成爲菜園,爲摔傷的孩子們包紮傷口。
嚴幼韻和三個孩子
生活艱苦卻也不失希望,嚴幼韻變賣了一切家產卻唯獨留下了一架鋼琴,她說:「聽著琴聲才有盼頭」。整整八年,痛而不言,永遠對生活充滿著希望。當命運考驗所有人的時候,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承受住命運的勘驗。最後只有那些內心堅強的人才能笑傲於江湖。嚴幼韻就是這樣一個女子。
戰後,她帶著女兒到了紐約,後來憑著出色純正的英語成為聯合國的禮賓官。在这两个角色的转变中,對於很多人來說,从外交大使夫人到联合国的礼宾官,這種跨度與難度是無法想象的。严幼韵做得十分成功,這一切在她的手中變得自然流暢,不露痕跡。
1959年,54歲的她嫁給71歲的顧維鈞,他曾是中國卓越的外交家,擔任過多國大使。這一次的婚禮樸素簡單,頭髮斑白的新郎為言笑晏晏的新娘帶上婚戒,溫暖而幸福。
嚴幼韻十分珍惜和顧維鈞相濡以沫,暖若安陽的日子。她會親力親為的照顧他,陪他嘮嗑,打麻將,攙扶著他去旅行。「我喜歡這種細水長流的日子晚年遇到他,三生有幸!」她曾感慨。
每一次顧維鈞的生日,她都會籌辦的十分盛大。有一次生日,為了感謝妻子的照顧,顧維鈞送給了她一個玻璃小豬,上面寫著「維鈞愛慕幼韻」。儘管年暮,愛意依然繾綣感人。
1985年,陪伴嚴幼韻28年的顧維鈞離世。兩次喪夫的苦楚讓嚴幼韻悲慟不已,送別顧維鈞時,她輕聲在顧維鈞耳邊低語:「老夥計,你先走一步,就別傻傻等我了,有緣咱們下輩子再見!」
即使52歲的小女兒先她而去,她也在悲痛過後看開看淡,她曾安慰大女兒,「她先去享福了,這輩子她快樂過,沒白活!」其實那時候,她的心裡,應該比誰都要撕心裂肺。
有一次遭遇到車禍,她把女兒嚇得半死,卻還樂滋滋的說自己命大沒事。2003年,她被查出大腸癌,治療了幾天後她就跑回家說:「醫院裡天天躺著真難受,不管剩下多少日子,我得抓緊過!」幾個月後她還和主治醫師一起跳舞。
儘管已是百歲老人,她眼不花手不抖,每天都要給自己抹上口紅,畫好紅妝,攏好頭髮,穿上精緻的旗袍和高跟鞋。她常說:「穿了一輩子高跟鞋,不穿就不會走路了!」
讀書看報,做飯打麻將,甚至打毛衣都難不倒她。她愛交朋友逛超市,經常去旅行,身體非常的健康。好像上帝已經將她遺忘了一般,她就這樣優雅了一個世紀。
一生顛沛流離,鑄就了她一身堅毅,歷經生死離別,卻一路優雅,雲淡風輕。她的美麗,並非容顏,而是經歷所有的往事後,在心中的傷痕又褪去,變的堅強與安謐。只要心態年輕,人永遠都不會老去,逝去的是容顏,但歲月的沉澱,會讓一顆靈魂變得越來越動人。